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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大道和生学”简论》一文之异议 王西平 二维码
钱耕森老先生创新的“大道和生学”已在国内外学术界引起巨大反响:《海内外专家评论“大道和生学”》的报道(网文)中辑录了28位知名学者的赞言;又有诸多年青学子怀着崇慕之心在学术刊物发表文章称颂;2013年12月钱老先生所在的安徽大学召开了“大道和生学”学术研讨会,会上打出了“和生万物”的牌子;2015年3月2日《光明日报》刊载了《“大道和生学”简论》全文;2016年第一期《弘道》作为“特稿”,再次刊发了“简论”(后文皆用此简称)之修订稿,于是笔者才有幸见识钱老先生的大作宏论。 初读,就生出了许多不同的看法,我不敢相信我的判断,只好在网上调出关于《简论》的反响材料逐一披览,全是拍手叫好的赞扬声,但终究改变不了我的不同见解。第二次再读 “简论”,不但没有改变我的想法,反倒引起我撰写商榷文章的强烈欲望。欲念一生,我却觉得这是“逆潮流而动”,“冒天下之大不韪”,自己可能成为众矢之的,招来一片讨伐之声。沉思数日,由惶惑渐入平静。不同学术观点的争论乃为常事。即使遭到“四面楚歌”式的口诛笔伐,我也要将自己的“不同之见”一吐为快。史伯曰“同则不继”,我须以自己的“不同”,求得社会主义学术事业继往开来、繁荣昌盛之大同。 一、关于“和”的探讨 “和生学”着实是一个创新,因为自古至今,文献没有记载,确真属于钱老先生首倡。在2013年12月安徽大学召开的“简论”学术研讨会上亮相的“和生万物”的招牌,也着实是个新颖的口号。但,“和”是否能生出万物来,却是一个值得深入讨论的大问题。 首先,“和”不是一个实体性的“物”,它不具备生出实体性“万物”的因子、元素 正像《弘道》对“简论”的“编者按”所说,它“为‘生化’万物之动力”。动力,作为万物生成必须具备的能动条件,只是催生、推动万物生成,有利于万物生成,它却不能直接生出万物来。 在古代文献中的“和”,如和谐、和睦、和顺、调和、温和、和解……多用来表述人际关系,或描述人的处事态度;或者用作连词,犹“与”;或者用作介词,犹“连”,犹“给”;而没有单独用作具有实体性质的名词的例证。即以“简论”作为提出“和生学”新说的一个得力论据“和羹”为例,“简论”说: 先以晏子所举“和羮”为例,见于《左传·昭公二十年》。厨师要把羮汤调制 成“和羮”,即一份广受众口欢迎的美味的鲜汤,既要有鸡、鱼、肉、蛋等主料,又 要有油、盐、酱、醋等佐料,还要有水、火等资源。在厨师调制成和羮之前,这些 原材料,都是各自的“他”。而和羮正是由这些“他”“平等”地参与而成,是一个 也不能少的。 “简论”这里模糊了体和用的界限。“和羹”是合成、制作新物。制作的技巧、过程是用,是以有“鸡、鱼、肉、蛋等主料,又要有油、盐、酱、醋等佐料,还要有水、火等资源”为先决条件的,没有这些实体的“物”,仅仅靠“和”是绝对生不出新物的。 我这里要向“简论”的作者提出一个问题:在高明的厨师“和羹”产生新物之前的那些实体的资源,都是“和生”的吗?恐怕钱老先生不好作出令人满意的回答吧! 宋代大儒朱熹说:“天地之初,如何讨个人种,自是气蒸,结成两个,后方生许多物事,所以说是乾道成男,坤道成女,后方说化生万物。当初若无那两个人,如今如何有许多人。那两个人,便如而今人身上虱,是自然变化出来。”(《朱子语类》卷九十四) “简论”创新的“和生说”能回答和涵盖朱子提出的问题吗? 接着“简论”还“补充了一个新例子”,用“联合国”应成为世界各有关国家的和谐统一体,来说明“和”能生万物,实在有些不伦不类。钱老先生仅看到“和生”的一面,却没有看到“分”也是能“生”的。苏联解体,分成了多个加盟共和国,如俄罗斯、乌克兰、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坦等。 真理是要涵盖宇宙、社会一切事物的存在、发展和变化,才能成为真理。可“和生学”能经得起这样的考量吗? 其二,钱老先生误解了史伯的“和实生物” 为了透彻的分析,我们须将史伯那段话全文录出: 公曰:“周其弊乎?”对曰:“殆于必弊者也。《泰誓》曰:‘民之所欲,天必从 之。’今王弃高明昭显,而好谗慝暗昧;恶角犀丰盈,而近顽童穷固。去和而取同。 夫和实生物,同则不继。以他平他谓之和,故能丰长而物归之;若以同裨同,尽乃 弃矣。故先王以土与金木水火杂,以成百物。是以和五味以调口,刚四支以卫体, 和六律以聪耳,正七体以役心,平八索以成人,建九纪以立纯德,合十数以训百体 。出千品,具万方,计亿事,材兆物,收经入,行亥极。故王者居九亥之田,收经 入以食兆民,周训而能用之,和乐如一。夫如是,和之至也。于是乎先王聘后于异 姓,求财于有方,择臣取谏工而讲以多物,务和同也。声一无听,物一无文,味一 无果,物一不讲。王将弃是类也而与剸(zhuaan)同。天夺之明,欲无弊,得乎?(《国语·郑语》) 实,在先秦文献中指物品,如《易·归妹》:“女承筐无实,士刲(kui)羊无血。”又指果实,如《诗经·周南·桃夭》:“桃之夭夭,有蕡(fen)其实。”果实,犹言种子。所以,史伯说“和实生物”。指的是“实”生物,而不是指的“和”生物;也就是说物生物,无物而仅仅靠“和”是生不出另一物的。若无物,用什么去“和”呢?“和实”是一个动宾结构的短语。割离了“实”,只谈“和”的作用,这是对“和实生物”的曲解。我想不明白,“简论”两次公开发表,为什么都避而不谈“实”字呢? 后文的“以他平他谓之和”,所说的两个“他”,对应的是“实”。“和”的作用是使“他”与“他”之间的关系求得平衡、和谐,“故能丰长而物归之”。平,是“和”的做法、过程,即平复、解决。 “同则不继”、“若以同裨同,尽乃弃之矣”,这些都是以物理喻事理,针对的是周朝末世昏君周幽王,排斥与自己想法不同的忠言,而只听与自己想法相同的谗言,到头来必然是江山“不继”,基业“尽弃”! 史伯那段话着意讲的不是宇宙万物生成之理,而主要讲的是以不同求大同之理,这从后面的一段文字可以看出。史伯说:“于是乎先王聘后于异姓,求财于有方,择臣取谏工而讲以多物,务和同也。”“有方”、“多物”说的是广开财路、言路,照应的是前面“千品”、“亿事”一大段,说的是“和”发挥到了极致——“和之至也”。而最终的目的是“务和同也”。 史伯不是不要“同”,而是要用众多的“不同”,“务和同”,来求得最后的大同,这是史伯“不同”与“同”的辩证法。然而,“简论”却批评史伯“忽略了‘同’与‘和’‘异’的联系。他并不知道‘和’‘异’之中还有‘同’,‘同’之中还有‘和’‘异’的辩证关系。”(《光明日报》2015年3月2日) 非常值得关注的一句是“先王聘后于异姓”,史伯这里是讲生殖、生育的。现代生物学中所讲的“杂交优势”,史伯早就提出来了。民间有“同姓不结亲”的古谚。后面的“物一不讲”,“讲”与“構”通,即讲的是交媾、交合。一个人,一个动物或植物怎样交媾、交合呢?史伯说“先王以土与金木水火杂,以成百物”。史伯这样的古代哲人,深知“杂”也好“和”也好,它们自身不能“生”“百物”。(请注意:史伯这里为什么用“百物”而不用“万物”?)“成百物”用“成”字,而“和实生物”用“生”字,因为“和”后有“实”。只有实体的人、实体的物才能生人生物。金木水火土,体现着构成物质的元素。 看看,史伯用字之精准,实在惊人!请大家仔细逐读、体味史伯的那段话,能归结出、提炼出“和生学”的理论框架吗? 我再强调一遍,“和实”才能生,单“和”不能生。 其三,关于老子所说的“和” 《老子》第四十二章开头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其后的“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是对前面几句话的具体化阐释,是“三生万物”的“万物”之不断再生繁衍。 “负阴”是背负着阴,即为背向着阴;“抱阳”,即怀抱着阳,是面向阳。向阳,是万物之本能本性。这说明老子观察事物极其精细,用词十分精当。这一句,也是老子对“二”的解释。他所说的“一生二、二生三”的“二”,指的是“阴阳”,而不是《易》所说的“太极生两仪”的“天地”。其实,天地也是阴阳二气和合而成。 冯友兰先生说:“所谓冲气就是一”,是“一种混沌未开的气,后来这种气起了分化,轻清的气上浮为天,重浊的气下沉为地,这就是天地之始。轻清的气就是阳气,重浊的气就是阴气”。(见《关于老子哲学的两个问题》1959年6月12、13日《人民日报》)这种以冲气为“一”的说法,难以讲通。因为冲气生了天地,天、地“得一”以清、以宁,情通理顺;而万物如何“得一以生”、侯王又如何“得一以为天下正”(第三十九章)就无法讲了。 《说文》曰:“沖,涌繇(通摇)也。”“沖气”,并不是指的一种气体,而是指阴阳二气鼓荡、涌摇相沖。沖作动词。阴阳二气相沖涌摇,得以相互和合,产生新物。《礼记·郊特牲》:“阴阳和而万物得。”孔颖达疏:“和,犹合也。”阴阳二气和合,万物得以繁衍。《庄子·田子方》:“至阴肃肃,至阳赫赫,肃肃出乎天,赫赫出乎地,两者交通成和而万物生焉。” 阴阳二气和合,在万物生成的过程中起着必不可少的大作用,但老子并没有说“和”生万物,只是说了“沖气以为和”而已。“和”,也只是指的阴阳二气“和合”的作用、过程,不是“简论”所说的“又可以称之为‘和气’”。 和气,《汉语大词典》没有这个词条。《太上养生胎息气经》曰:“凡服气法,存心如婴儿在母胎,十月成就,筋骨和集,以冥心息念,和气自至。”笔者在先秦文献仅见此一例。“胎息气径”说的“和气”指人体之元气、真气。元气、真气,是构成物质的因子、元素。这和老子在“恍兮惚兮”中所看到的“其中有物”的“物”,是一个层面。和“象”、“精”、“真”、“信”一样,都是属于一般人眼睛看不见的“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怎么能说“和气”就是“和”生出来的一般人眼睛能看得见的“万物”之“物”呢? “简论”进而认为“和气”能“生物”,并以“心平气和”、“家和万事兴”、“和气生财”、“万国和”、“协和万邦”为例证,最后得出结论:“由上述可见,老子的‘道生万物’说,其实也就是‘和气生万物’说。这样一来,老子的‘和气生万物’说也就与史伯的“和实生物”说,在本质上是一样的了。” 怎么这里又出来了个“和气生万物”说?和,和气,其词性、内涵,都是不一样的。您钱老先生到底主张的是“和生万物”说呢,还是“和气生万物”说?再有,您钱老先生怎么将“心平气和”、“家和万事兴”、“和气生财”(按:此“和气”与《胎息气经》所说“和气”又不同)、“万国和”、“协和万邦”一类,和“道生万物”也生啦活扯地联系在一起了?您不觉得这有些牵强附会吗? 老子根本没有牵扯到“和生”。如果老子既说“道”生万物,又说“和”生万物,或者“和气生万物”,那人们不禁会问,到底以那个为准? 老子所说的就是“道生万物”。所以,不能将“老子建立和生学”的提法,强加给老子。 研究古典文献,必须以实事求是的严肃态度,吃准古人的文意。例如“简论”引用了《管子·内业》的“和乃生,不和不生”。但管子所说的前提是“凡人之生也,天出其精,地出其形,合此以为人。”这与老子所说“冲气以为和”,是相通相类的。所谓的“不和不生”,是指的精、形不和不生,和后才生。管子并没有将和、生二字连用,故绝不是说的“和生”。 人文科学、哲学研究,都是科学,在于精确,要经得起推敲,考问。笔者认为“简论”所言,漏洞太多! 二、老子的“道生说”是一个完整的体系, 其他学说难以取代 “简论”开宗明义,文首之导论即说清了其论题就是讨论“世界万物是如何生成的问题”,这“是一个形而上学的问题”。“简论”认为:“在中国哲学史上,对于这个问题,最早予以最明确回答的,当以老子和孔子为代表。老子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老子》四十二章)这是‘道生’说。孔子说:‘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这是‘天生’说。而提出‘和生’说的史伯则是早于他们约两百多年的公元前七世纪的西周末年的人。史伯无疑是老子和孔子的先驱,老子和孔子则传承并发展了史伯的‘和生’思想。” 其一,孔子的“天生”说是不存在的 据《论语·阳货》记载:“子曰:‘予欲无言。’子贡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子贡“夫子之论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为什么呢?《论语·子罕》说:“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这些都说明孔子认为天、大自然,是一个客观存在,自然而然地运行。他不作回答。不是他没有认识,而是他觉得自己没有把握去作准确、肯定的回答。孔子常不语怪、力、乱、神。“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六合之内,圣人论而不议。”(《庄子·齐物论》)庄子的意思是叫人对宇宙万物的生成与存在的问题,不要去争论,不要去辩驳。这实际是一种模糊真理界限、调和矛盾的虚无论观点。而孔子则是持一种非常慎重认真的态度。他曾说过,“神鬼之事,吾也难明”。就是说他没有搞清楚的问题,他不随便讲。他曾多次拜见老子去问道。说明他对宇宙万物生成、存在的根本问题没有弄明白,所以“无言”,不言。这就是孔圣人高明、伟大之处。孔子“不言”“性与天道”,何来孔子的“天生”说? 其二,老子的“道生”说,是宇宙、万物生成的完整理论体系 “简论”所说的“和生”说,我们前文已有很多分析。史伯那段话不是专门论说世界万物生成的,而是以物理喻事理,说的是万物生成之后的一些物类再生繁衍的动力——“和”的作用的,这不能取代老子的“道生”说,也不能并立或划等号,摆到一个层面上,只能说是“道生”说的一个环节,是对“道生说”的进一步阐发,构成了他关于宇宙、万物生成的完整的、具有现代科学意义的思想体系。 道,能不能生万物?是否具备生万物的功能、条件?这里就必须搞清老子所说的“道”究竟是什么? 在先秦文献中,道,有作道路者,《诗经·小雅·大东》“周道如砥”;有作行程、路程者,如《孙子》“倍道兼程”;有作道德、道义者,如《左传·桓公六年》“所谓道,忠于民而信于神也”;有作政治主张、思想体系者,如《论语·卫灵公》“道不同,不相为谋”;有作事理、规律者,如《易·说卦》“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有指精神、意识者,如《易·系辞上》“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 《老子》第一章开篇就说:“道可道,非常道”。他说“道”是可以言说的,但他所说的“道”,不是平常一般所说的“道”,而是有特定内涵的;再则,言说出来的“道”,不是“常道”(“常道”,是体现规律、法则的道)。 特别是,他所说的“道”,是“物”。第二十一章曰:“道之为物,唯恍唯惚。”老子首先肯定了“道”的物质性能。但是,“道”作为物,和一般的物是不同的。它“唯恍唯惚”,并不是一般人眼睛能看得到的实体性的“万物”,而是一个影像,似有非有,似无非无。紧接着老子说:“恍兮惚兮,其中有物;惚兮恍兮,其中有象;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众甫。”物、象、精、真,都是真实的存在。而且说“其中有信”。 冯友兰先生根据诸多古文献资料证明老子所说的“精”是“极细微的气”(见《关于老子哲学的两个问题》1959年6月12、13日《人民日报》),这和笔者在拙著《老子辨正》第四章解释“和其光,同其尘”的“尘”时说的“尘”是“比喻构成物质的肉眼看不见的更细微粒,就是现代已经发现的质子、电子、轻子、光子、中微子、夸克之类”,不谋而合。 浩渺无垠、大无边际的宇宙以及宇宙万象,没有不是微小的基本粒子所构成。“其大无外”的宇宙,“其小无内”的粒子,这就是既大又小的“道”的“物”之形式的一种存在。无处不在处处在。 老子“窈兮冥兮”中所观到的“精”,是从“有象”中的“象”观察出来的。这“精”是构成“象”的极细、极小微粒,是“物”之质,“道”之特性,散则为气,聚则成形,处在变动状态。肉眼看是“无”,实际是真真正正、实实在在的“有”。这就是老子所说的“有无相生”的事实根据。 在老子眼中,这个“精”十分重要,是体“道”的关键所在,故而他又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句,“其精甚真”,这里也不再说“惚兮恍兮”了,而是铁板上钉钉,确真无疑。 一般研究者对“信”无解。其实,老子此段由“物”、“象”、“精”、“真”,最后落脚到“信”,可见其重要。 在先秦、两汉文献中,“信”有多种含义和用法:如“信誓”,《诗·卫风·氓》曰:“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守信用”,《左传·宣公二年》:“贼民之主,不忠;弃君之命,不信”;“真诚不欺”,《论语·学而》:“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符契,凭证,《墨子·号令》:“大将信人行,守操信符。信不合,及号不相应者,伯长以上辄止之。”…… 这些,都是社会人文类的行为和事理,往往要用语言文字来表达,属于意识形态范畴。老子所说的“信”,当然包含了这许多方面的内容。这样老子所说的“道”,既是物质的,又是精神的,是物质和精神的统一体。 “信”类似于今天所说的“信息”。《庄子·大宗师》曰:“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郭庆藩疏曰:“明鉴洞照,有情也;趋机若响,有信也。”朱谦之解《庄子》的“有情有信”说:“‘情’亦当为‘精’,‘有情有信’即此云‘其中有精,其中有信’。” 我们综合以上诸家诠解,“其信在中”也好,“信验”、“趋机若响”也好,都包含有“信息”传达的意思。 “道”是物质和精神的统一体,也就是说“道”的实质是物质性的,属于形而下;另一方面,又包含着意识形态,这是形而上。然而,人的意识、精神,皆由人的心脑思维活动所产生、形成。心脑思维活动,实则是心脑细胞、神经组织的粒子活动,这实际就是一种物质性活动。思维活动的结果,形之于语言、文字,显现于书籍、荧屏等载体,也是一种物质性的转化与传递。这其间,意识、精神始终和物质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近年,给机器人输入既定程序,具有了人的思维能力,可以和高明的棋手对弈,这无可辩驳地说明了意识的物质属性。 历来的研究者,大都是沿着《易经》“形而上者谓之道”的思路、定位,仅仅认为“道”是精神性的。没有看到老子的哲学论断是以坚实的科学认知为基础的。道,作为宇宙、万物生成的总根源、总根据,主要在于它的物质属性,而不是在于它的精神属性。老子所说的“道”,其所以被古今中外的名流大家所认可,就在于它的高度概括性、玄妙性、真实性、科学性。国际社会统计图书发行量,《圣经》第一,《道德经》第二。《纽约时报》列出全世界古今最有影响力的作家,共有10位,老子居于首位。实在是当之无愧! “简论”认为:老子“把具体的现实的‘和生万物’说,提高到了抽象的哲理的‘道生万物’的高度。”其实,老子的“道生万物”说,不仅仅是“抽象的哲理”,它是以坚实的物质性存在为基础的。《老子》第一章说“以观其妙”,第十六章说“吾以观其复”,第二十一章说“以阅众甫”,老子是“观”到“阅”到的。至于老子怎么能观到阅到,《老子》书中已作了回答,我们这里就无须铙舌了。 其三,“简论”对老子“道生”说的曲解 “简论”认为老子“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第四十二章)的精辟论断,“显然这只是老子借助于人们关于数量加法的简单常识对这个深奥的重大的哲学问题所作的现象的、经验的、通俗的描述而已。” 钱老先生为了突出他的“和生学”,对老子关于“道”的“一、二、三”说,用了一系列贬低的词语。是不是像“简论”说的这样?我们必须对老子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内涵进行符合实际的仔细辨析。 关于“道生一”, 一般认为“一”“几于道”,即接近于道,这是对的,因为“道生一”。而又有许多人将“一”等同于道,这就值得讨论了。因为“道生一”,说明老子不把“道”和“一”看作是一个东西,二者是有区别的。譬如说母生子,母子都是人,但母与子总归有区别,而不能完全等同。等同看待是简单化的说法。 “一”是一种统一、和谐、清静状态。是“道”的特性的一个极其重要的方面。《易》曰:“天下之动,贞乎一者也。”动,实则是事物对立面的矛盾运动。“贞乎一者”,即“正乎一者”。《易》也说以一为正。和老子相同,亦追求的是统一,和谐。《老子》第三十九章说天、地、神、谷、万物、侯王“得一”以清、以宁、以灵、以盈、以生、以为天下正,是对这些物体的存在状态的描述,是对“一”的作用、性能的表述,也是对这些物相保持统一、和谐状态的看重。后世道教及宋明理学所说的太极、无极,用图式表示,就是一个圆圈。这实际就是宇宙间万事万物存在体的标示。天的存在是一个统一体的“一”,地、神、谷、万物、侯王每一存在群体或个体都是一个“一”。《易·系辞上》曰:“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老子“道生一,一生二”的思想和《易经》是一脉相承的。宋代理学家认为“太极”即是“理”。《朱子类语》卷七五:“太极只是一个浑沦底道理,里面包含着阴阳、刚柔、奇偶,无所不有。”这说明“一”、“太极”没有存在的实在性,是标示事物存在的符号、图式。这类符号、图式,都代表的是“有”;而“道”的存在常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无”的状态。故而,不能将“一”等同于道。当然,“无”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只是人的肉眼看不见罢了。 老子所说的“一生二、二生三”的“二”,指的是“阴阳”,而不是《易》所说的“太极生两仪”的“天地”。其实,天地也是阴阳二气和合而成。《淮南子·天文训》:“道始于一,一而不生,故分而为阴阳,阴阳和合而万物生。” “二生三”的“三”,指的是新生个体。“三生万物”,仍然包含着“二生三”的内涵,是阴阳和合生“三”的积累,这才可以说是加法。但整个“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道生万物”的理论、学说,决不能用加法来概括。这里面包含着深刻、丰富的哲理,反映了宇宙万物生成、繁衍、发展、变化的必然规律,是一个宇宙自然、社会人生重大理论问题,怎么能是“现象的、经验的、通俗的”“简单常识”呢? 关于宇宙、万物的生成,老子多有论述: 第一章说:“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这是说在天地产生之前,宇宙是一片“无”的状态;天地产生之后,是可见的两个大“有”,才渐渐产生了万物,那天地肯定是万物之母了。 老子在第十四和第二十五章中说: “视之不见名曰微,听之不见名曰希,捪之不得名曰夷。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一者,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兮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随之不见其后,迎之不见其首。”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返。” 按伽莫夫“宇宙大爆炸”①理论,宇宙大约在150忆年以前,所有物质都集中到一点,这个点叫做“奇点”,有极高的温度,温度又极度升高,发生了大爆炸。这“奇点”之说,与老子“混而为一”之说,何其相似? 老子说“一者,其上不皦,其下不昧”,这“一”是“上”(即往前)与“下”(往后)的分界点。往上“不皦”,是不明不清的,老子说“绳绳兮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按照“大爆炸”理论一般的表述认为,那时物质以中子、质子、电子、光子和中微子等基本粒子形态存在,是无形的。老子描述为“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这就是老子所说的“复归于无物”的“无”。“无物”是“无状之状,无物之象”,不是什么都没有,实则是“有物混成”。按“大爆炸”理论,基本粒子,不是一种,是许多种“混成”在一起。 这真是叫人惊奇感叹不已!在2500多年前,没有现代高科技仪器设备的条件下,老子怎么能知道宇宙生成之前这些情况?尽管是“惚恍”,“吾不知其名”,他还是颇为肯定地说:“有物混成,先天地生”云云。 《老子》和现代科学所说的宇宙、天地的生成,是一个漫长的物质演化过程;天地产生以后,万物的产生,按照生物学的观点,也有一个漫长进化过程。这一切都是以物质为基础的,绝不仅仅是“形而上学的问题”。用老子所说的“道”,就能解说,就能概括。可用“简论”所创说的“和”,就不能! “大道和生学”,是要突出强调“和生学”。“大道”,只不过是一个冠冕,一个装饰。这从2013年12月安徽大学召开“大道和生学”学术研讨会上打出的“和生万物”的牌子可以说明。不能说“创新者”想以“和生万物”来取代“道生万物”,但起码有相提并论之意。以我看,二者的物质实证基础、理论完备程度,有天壤之别。 有一篇网文——《钱耕森“大道和生学”理论解读》,阐发了四个要点:一、自我身心和谐,生心平气和;二、人与他人和谐,生和衷共济;三、人与社会和谐,生安定繁荣;四、人与自然和谐,生生态福果。难道心平气和、和衷共济、安定繁荣、生态福果,这些都是“物”吗?“和生学”的理论宗旨是“和生万物”呀。赞扬“大道和生学”的学者对这类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是否认真地思索过?在当今世界宣传以“和”治理天下的理念,是非常值得赞扬的做为。好好挖掘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和谐、和平、公平、公正的思想,资源丰富。无需创新一个没有根底的“和生学”来。尽管海内外专家学者称赞有加,我还是找不到去同声附和的理由和根据。 注:① 英 史蒂芬·霍金著 许明贤、吴忠超译《时间简史——从大爆炸到黑洞 》 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1992年版 原文已刊載於《弘道》第68期(2016年第3期) 上一篇神庙方位吉凶论断 玉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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